從前在云南,因艱險的崎嶇山路,造就了馬幫這一獨特的運輸形式。曾幾何時,邊遠(yuǎn)陸良的往來貨物、生活用品,完全依賴馬幫這一古老的物流方式。陸良馬幫運輸起源較早,元朝官方設(shè)有馬幫和鋪兵,在板橋鎮(zhèn)今河西堡村設(shè)陸涼州普陀驛驛站,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改普陀驛為州前鋪,清末民初進入鼎盛時期,民國時幾興幾衰,公路修通后馬幫逐漸衰落,僅存零散馱馬。在陸良,趕馬人較出名的村寨有前所、馬街、良迪村、劉家村、彭家村、朱家堡等。
說馬幫,不得不先說騾馬牲口。早在唐朝初,滇東西爨白蠻和東爨烏蠻二境“邑落相望,牛馬被野”,一片繁榮的農(nóng)牧景象?!缎绿茣?middot;南蠻傳》中說“土多駿馬”。云馬馬頭大,耳小直立,眼小有神,四肢強健,蹄子堅硬,吃苦耐勞,適應(yīng)山間陡險小道。南宋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中記載:“蠻馬,出西南諸番……大理馬,為西南蕃之最。” 蠻馬和大理馬都是當(dāng)時滇馬的別稱。清朝乾隆進士檀萃,任過云南祿勸知縣,他寫的《滇海虞衡志》,其中對云南馬的見解:“夫內(nèi)地之馬,撒蹄而馳于平原廣地便;滇馬斂蹄,于歷險登危便。……又夷人攻駒,縻駒崖下,置母崖顛,久之,駒戀其母,縱駒沖崖,奔上就母,其教之下崖亦然。膽歷既堅,則涉峻奔泉,如履平地。”從事運輸?shù)尿咇R,特別是馱馬(騾)能適應(yīng)高山、河谷、丘陵、平壩,機動靈活。
要趕馬,首先就要學(xué)會養(yǎng)馬、馴馬、看馬等??瘩R要看個頭,看體形?!断囫R經(jīng)》說:“馬一歲、上下齒二十,四歲、齒黃,三十三歲、齒白……”“四歲當(dāng)門頂二牙,四齒并生才五歲。”牙代表牲畜的年齡,小馬沒有上牙,換掉乳牙后,臼齒和門牙就是永久性牙齒,俗稱扁牙。扁牙每三年長一對,長四到八顆牙的馬是青壯年期,這時馬最有力有勁。陸良民間還有“七青八白九上斑,斑斑點點十二三”“三歲扎牙,四歲有四個牙,六歲齊口”的說法。俗話說,??搓鹘牵R看蹄殼。毛色發(fā)亮,腰身長,四蹄大,屁股溝子深,眼亮嘴小的即為上等良馬。
一、馬幫組織
馬幫的主要職能就是馱物運貨。馬幫,是按照民間約定俗成的方式組織起來的一群趕馬人及其騾馬隊的稱呼。馬幫有合伙或雇請人馬。馬幫有把、群、伙、幫之說。5個騾馬為一把,也說一群有9個騾馬,以3群為一伙,5把才稱幫。陸良人把稱呼騾馬的量詞說為“個”。
舊時,馬幫的組織形式大致有三種,即自有的、拼伙的、結(jié)幫的。陸良的商號一般都自己養(yǎng)有馬幫,形成自己的運輸力量,少則二三十匹,多則一二百匹。拼伙幫(搭幫)大多是季節(jié)性、臨時性的,一般是同村或其它村互相合適的人,幾個人拼攏趕幫。每家出上幾匹騾馬,結(jié)隊而行,各管好自家的騾馬,選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人作馬鍋頭,由其出面攬生意,跑回一趟結(jié)算分紅,一般只跑短途運輸。結(jié)幫是沒有固定的馬幫組織,只不過因為走同一條路,或是接受了同一宗業(yè)務(wù),或是因為擔(dān)心匪患而走到了一起,相互照顧。
馬幫有頭,稱為馬鍋頭,即大老板。當(dāng)馬鍋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鍋頭是整個幫子的頭號首領(lǐng),既要有勇又要有謀,辦法多,點子多,還要諳熟商情,人頭熟人緣廣,掌握四時節(jié)令和天氣變化,懂得辨別方位道路,了解各段路況;對運進的各種外貨也要熟悉,對各種幫會、團伙及政府有關(guān)人員關(guān)系熟;對大大小小的商家、生意客戶關(guān)系熟,不然人家不放心給他運貨,攬不到生意。對道路、驛站、橋梁、關(guān)隘等交通情況要了如指掌,知曉各個馬站、堆店,通曉各地風(fēng)土人情及民族語言。馬鍋頭掌握全盤,管理上都有一手,合理安排,適當(dāng)分配,使人盡其才,畜盡其力。
二鍋頭是二老板,協(xié)助大鍋頭,管事賬務(wù)和內(nèi)部開銷核算。馬幫算賬的人有的不帶算盤,用玉米或豆子抵算盤算賬。我祖父13歲做挑夫,挑“滾子(雞蛋)”到昆明賣,賣后購買日用百貨,最多的是棉紗,到宜良的狗街,羅平的羅雄、板橋一帶賣,學(xué)得此種算賬方法。
趕馬人都稱為“馬腳子”,全憑兩只腳走路趕騾馬行走。據(jù)說馬鍋頭物色一個合格的馬腳子,要求其人蹲著一口氣要能吃完三大碗飯,吃飯中不能站起。馬腳子要身強體健,吃得苦,耐得勞,會識別騾馬性情、體況,有能管理五匹騾馬的能力,每天朝發(fā)晚歇,能上馱子卸馱子,會鍘馬草、喂馬料,會釘馬掌,粗懂一些獸醫(yī),具備一整套馬幫專業(yè)絕活,技能、技巧熟練。同時要懂得馬幫的幫規(guī),知禁忌,不亂說亂講,一切聽從馬鍋頭的安排。
彭家村醫(yī)騾馬牲口最拿手的獸醫(yī)彭正富,曾經(jīng)是馬鍋頭。他在趕馬經(jīng)商中自學(xué)獸醫(yī),學(xué)得一手為騾馬“找漏”“開喉”“割槽”的獸醫(yī)絕活。明代獸醫(yī)著作《元亨療馬集》中記載的“割牛騸馬,鑿腦開喉,打鼻穿卷,徹血行針,割癭瘤,取槽結(jié)”等醫(yī)馬的方法彭正富都能做,醫(yī)術(shù)相當(dāng)高明。
訓(xùn)練有素的馱馬頗通人性,各匹馱馬均有固定的名,起卸馱子時,主人只要喊其名,馱馬就各就各位。趕馬人根據(jù)各匹馱馬的名稱按其長相、毛色、性格特征來取名,常把騾馬取名為:海里馬(米湯色)、棗栗、烏馬、小青、燕色、沙馬、四腳青、白馬、棗紅馬、喜鵲青、銅錢花等。騾子比馬的耐力更強,力氣更大,一匹騾子可馱60~80公斤的物品。
騾馬隊伍行進有一定的規(guī)矩。帶頭的騾馬,居最前的稱頭騾,一般是母騾,也叫“絲騾”或“沙騾”,膘肥高大,毛光水滑,久經(jīng)馴化能識途,很有威信,不急不躁,一步一步穩(wěn)健謹(jǐn)慎的走。如果帶頭騾馬感受到有某種威脅,會驚慌失措,不約而同地停下來,騾馬受驚,揚鬃翹尾,惶惶四顧。它一動身,整個馬幫即隨之動身,它一停下,整隊隨之停下;遇有岔道,頭騾走彎路,整隊走彎路,沒有敢走直路者;遇有橋有水的地方,頭騾過橋,整隊過橋,頭騾涉水,整隊涉水??傊蛐蜃哓涀〉?,整個馬隊都由它帶領(lǐng),頭騾馬也馱貨物,或者捎帶馬掌等工具。
馬幫挑選頭騾和二騾要求極為嚴(yán)格,除體形、毛色、年歲外,還要求有靈性、識途。因此買頭騾、二騾常常是百里挑一的。買馬不易,買好馬就更難,頭騾、二騾的價錢,比普通馬貴得多。頭騾、二騾裝飾講究。上路時都要戴花籠頭,上有護腦鏡、紅纓子、紅繡球、紅布條。頭騾戴著兩個大銅鈴,行走起來哐啷咣啷……嘣嚨嘣嚨……二騾掛著一串小鈴,有16個,各個發(fā)出的聲音都不同,行走起來叮當(dāng)叮當(dāng)……頭騾二騾的籠頭要掛紅,掛紅和鏡子是驅(qū)兇避邪的民間習(xí)俗,以防騾馬在山嶺密林中遇上豺狼虎豹的侵害。朱家堡梁紹華和彭家村孟德榮兩個趕馬老人說,何四家的帶頭大黑洋騾子,提起鞍子時騾子會主動來接鞍子,這頭騾到哪里歇,到哪里停下它都知道。
馬幫最后的一匹騾馬叫尾騾(馬),也叫追騾或掌尾,也是得力的騾馬,壓住陣腳,使馬幫行列形成一個整體。馬幫還養(yǎng)有一兩條土狗。訓(xùn)練有素的狗能維持馬隊秩序,能守夜,以防盜賊偷襲。劉家村原趕馬人85歲的劉炳先老人跟我說過,馬鍋頭何四家馬幫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白狗,一次在昆明人多時被擠,白狗走丟了,馬幫回家時,白狗早已在家了。梁紹華老人說,他幫劉國金鍋頭家養(yǎng)著一只狗,它走累了會跳在馬馱子上給騾馬馱著走。
馬幫到達目的地后,駐扎在熟悉的馬店休整。比如當(dāng)時的發(fā)單,臺照驗收:今由xxx鍋頭之牲口進關(guān)交xxx商行,xxx馱(如數(shù)收清)。由馬鍋頭出面洽談下一單生意,一旦談妥,辦理買賣事宜。交易結(jié)束,幫隊立即啟程打轉(zhuǎn)(返回),日夜兼程,風(fēng)雨無阻。有時,途中夜幕降臨,或遇到下雨,趕馬人點燃火把照明都要到目的地。
二 、馬幫生活
趕馬行當(dāng)并不像如今有些人想象中的瀟灑和浪漫。趕馬人常年在外奔波,走南闖北,非常辛苦,負(fù)重前行,一路艱辛,一去就是十幾天或數(shù)個月;跋山涉水,風(fēng)餐露宿,櫛風(fēng)沐雨,日行荒山野嶺,夜宿荒野草坡;途中遇上雨雪天氣,首要的是保護好貨物和牲口。
馬幫在路上,為了節(jié)約開支,按照季節(jié)安排,除十冬臘月及初春枯草季節(jié),馬幫一般住馬店、客棧、堆店。馬店占的地方都很大,馬棚、客房、貨物倉庫都必須有。馬幫進門,殷勤的伙計馬上招呼著卸馱子,把馬帶入馬棚飲水吃草,趕馬人則進到客房里的大通鋪休息。堆店,既有客棧和馬店的雙重功能,同時也是商幫的商品集散地。規(guī)模大的馬店和堆店可容納擁有上百匹馬的馬幫。馬幫每到一地,都有自己熟悉的店家。比如,到昆明的路上在天生關(guān)要住馬店,天生關(guān)的馬店飲食上一家比一家做得好。陸良馬幫在呈貢的小板橋,昆明的大觀街、小西門一帶住馬店。民國時期,陸良有太姓人家在羅平城開始經(jīng)營大型馬店。陸良縣城有大小客馬店二十一家,西橋、召夸、阿油鋪、三岔河、板橋等地均開有馬店。
馬幫就像是一支訓(xùn)練有素、組織嚴(yán)密的軍隊。馬鍋頭、趕馬人各司其職,按部就班,兢兢業(yè)業(yè),每次出門上路,從早到晚他們都井然有序地行走。在路上,他們大部分時間過的是野營露宿的生活。一般是天一亮就爬起來給騾馬喂草料,然后上馱子出發(fā)。中午“開稍”,即歇稍息吃午飯。放騾馬吃草、吃水;飯后稍微休整,又得上馱子上路。
夏秋水草充足的季節(jié),天色昏暗下來的時候馬幫都會選擇野營露宿,稱為“開亮”。尋找一片開闊的水草豐美之處,卸馱放馬,趕馬人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輪流守夜值班,主要責(zé)任是站崗放哨,在火堆上添柴加火,不能讓土匪來搶貨物,不能讓野獸襲擊趕馬人。
朱家堡的梁紹華老人,今年84歲,他15歲幫劉家村劉國金鍋頭家趕馬,他們主要跑貴州的興義和云南昆明,下貴州馱鹽巴,上昆明馱油,有香油、桐油、豬油。馱油有馱籠。馱籠是用篾條編成的,兩個籠框狀的容器,內(nèi)用綿紙裱糊,涂上桐油。兩籠有80公斤。上昆明會在七甸、湯池坡“開亮”,下興義在長坡里、灣子里、撒馬營“開亮”。
中午、下午和晚上都要上馱、下馱,夜晚宿營還得搭篷開被、生火煮飯等等。每天不管多苦多累,首先要服侍好的是騾馬。馬幫吃飯有規(guī)矩,馬幫歇稍后,先是為馬添料加草,讓馬先食,然后人才做自己吃的,因為他們視騾馬如命,必須精心飼養(yǎng),小心呵護。
卸完馱子,他們把三五張馬垛子連成一排,鋪上干草樹葉,墊上一塊油布或氈子,蓋上一條灰氈,就是很好的臥鋪。這種宿營地,隨地而安。因日夜兼程,飯菜因陋就簡。趕馬人風(fēng)餐露宿,非常辛苦,他們的食物很簡單,但又必須保證有足夠的體力。
趕馬人的吃喝,燜羅鍋飯,把鍋叉插穩(wěn),鍋叉是鐵匠鋪專門打制的架置羅鍋的鐵條,兩根帶叉,擔(dān)一根木棍,籠一架篝火,把羅鍋吊在鍋叉上方。先大火燒水,淘米煮飯。后慢火燜,據(jù)說燜好的飯可以整個在鍋內(nèi)轉(zhuǎn)動。鍋叉有三個鉤,煮飯是根據(jù)火候,可以上中下移動橫擔(dān)的木棍。劉家村的劉知學(xué),是馬幫專門煮飯的火夫。劉知學(xué)對時間掌握的很好,他夜晚望星宿,就知道何時煮飯,何時行路。好多趕馬老人都說“一羅鍋米煮一羅鍋飯”,讓人不可思議。
菜主要是煮干板菜、蠶豆米子、臘肉。湯是沖酸湯,鑼鍋燒開水,放入青菜酸菜或蘿卜絲酸菜,也有鑼鍋雜菜,臘肉、清白苦菜、芋頭(洋芋)、蘿卜。干板菜是在冬臘月間把吃不完的白菜或青菜洗凈在開水中稍湪(nuǎn)就撈出來,掛在繩子上曬干即成,主要是為三、四月間缺新鮮蔬菜而備用的;那時沒有大棚蔬菜,清明至谷雨這段時間,種不出新鮮蔬菜,人們用干板菜來度過無菜期。湪(nuǎn)是方言,焯的意思,就是把蔬菜放到沸水中略微一煮就撈出來,也叫“扎”或“漲”。
干辣子放入子母火中燒烤焦黃,辣子涼時,用竹筒或手搗碎放入碗里加湯做蘸水。子母火,方言即灰火,木材等燃料燒過頭將熄不熄的時候有熱力而微弱的火候。
有時也煮上點山茅野菜,放上幾片老臘肉,偶爾整兩口老白干,慢條斯理地吃。吃飽喝足,把馬伺弄好,哼上幾句山歌,悠閑地進入夢鄉(xiāng)。黎明即起,一路揮鞭趕路,馬蹄聲脆,又開始一天的行程。
碗筷子各人管理各人的,筷子都有筷插,用藤篾編織,別在腰上。
走短途的趕馬人,都會預(yù)備一個裝干糧的小布口袋,叫“腰拴口袋”裝干糧,也有人叫疏松口袋。吃的就相對簡單,主要是苦蕎粑粑、玉麥粑粑、麥粑粑、?子粑粑、冷飯團。
羅鍋飯:煮飯的火塘位置要選擇在下一程前進的方向,比如要東往西走,火籠應(yīng)設(shè)在西邊。吃飯時有忌諱:早飯時,選朝門的一方或行走的一方,在羅鍋中心舀飯一勺到底,然后把這勺飯放到與門相反的鍋邊,用筷子朝門的方向劃通,謂之開門行路大吉。晚上吃飯與早飯相反,謂之關(guān)門大吉,防搶防賊。
砍皮瓜,南瓜的一種,皮硬??称す咸涂罩箫堃彩邱R幫的創(chuàng)舉。從南瓜把子處挖一圓孔當(dāng)作鍋蓋,把囊籽掏空,放水放米,再把南瓜蒂蓋回去,用篾片插起,瓜周邊糊上稀泥,架在火上燒煮。燒熟后,飯菜都有,連瓜帶飯食之。
宿營地隨地而安。偶爾整上兩口老白干,逢生意好時,還會“打牙祭”,就是好好的吃上一頓肉。散文家汪曾祺在《昆明菜》 “牛肉”篇結(jié)尾最后一句這樣寫道:“馬鍋頭上路,總要帶牛干巴,用刀削成薄片,酒飯均宜。”
三、馬幫用具
馬幫的騾馬都有專門的用具:騎鞍、馱鞍、馱籃、馱筐、皮條、馬垛(馬架子)、鞦珠、襻胸、后鞦襻胸(馬屁股后面的革帶,也叫跨皮)、肚帶、韁繩、馬蹬(鐙)、嚼子、籠頭、兜嘴、麻布料兜。騾馬一上路,還要戴上竹篾或細(xì)皮子編纏起來的兜嘴,以免它們一路走一路貪嘴。料袋,習(xí)稱“料背”,預(yù)備草料。鞍韉是馬鞍和馬鞍下面的墊子,皮帶上都涂抹生香油,保持皮革的柔韌細(xì)滑不磨傷騾馬。還要用楸木珠穿起來給騾馬束尾,不容易磨傷騾馬屁股。
鞍子還有一種特制的雙層鞍,叫做“雙鞍子”,設(shè)有暗夾層,以便放銀錢或捎帶大煙(鴉片)。大宗物資捆在鞍架垛子上,零碎物資裝入馱籃、馱筐,捆在垛子上馱運。
騾馬都有專用的鞍墊,道路狹窄陡險,捆的都是軟馱。軟馱是將貨物裝在麻袋或皮囊之類的軟包裝里,用繩索直接捆在騾馬背上,這樣既輕巧方便又靈活快捷。鋪墊上這些,貨馱就磨不著騾馬了。這些鋪墊晚上也是趕馬人睡覺的墊褥。
馬蹄踩著坑坑洼洼的山石路,馬掌損耗大。馬掌、掌釘、釘錘、削刀、鏟刀、剪刀、鈴鐺是馬幫必備之物。當(dāng)時安順剪刀出名。削刀、鏟刀專為馬匹進行修蹄。削刀仿鐮刀樣的彎刀,剪刀修剪馬鬃。為了保護好騾馬的蹄子要釘馬掌。釘馬掌是技術(shù)活,要兩三個人配合,一兩個人把馬蹄子抬起,抵在膝蓋上,另外一個人釘掌。先用釘錘起拔舊釘子,把爛掉的馬掌拿掉,用修蹄掌的削刀把馬蹄修平,然后放上新掌,在掌眼處釘上掌釘。釘時一定要小心,不能把釘子釘在馬蹄的肉里,而是釘在馬蹄的硬殼里,而且尖銳的釘子要稍稍向外,如果露在殼外,用釘錘把它折斷。一路上,趕馬人隨時都要檢查馬掌,一有損壞,要換、補釘。
趕馬人必帶物件是用羊毛搟制遮風(fēng)擋雨的披氈,也叫披風(fēng)。白天作衣披肩,夜臥可當(dāng)鋪蓋,裹著灰氈或披氈保暖入睡。還必須配備氈帽、亮油篾帽、板橋篾帽、皮挎包、皮馬甲等。蓋氈、油布用于蓋馬垛子防雨防潮。
騾馬的食物以干稻草為主。喂馬料,就是把馬料倒入用麻布做的馬料兜,把馬料兜套在馬脖子上。馬料有三種,一種是四合料:玉米、黃豆、蠶豆、飯豆子(也叫老鼠豆)等精料,給年紀(jì)大的騾馬喂的玉米、黃豆要經(jīng)過煮,一匹騾馬一天不低于三公斤料;另外一種是稻草,鍘的兩三公分長的干谷草,馬吃起來不費力,也容易消化。鍘草要兩個人配合,一個人用鍘刀鍘,另外一個人添草,要把握好尺寸。再一種是青草。夜里要加草料,馬無夜草不肥。當(dāng)時安順鍘刀很適用馬幫,這種小型鍘刀便于馬幫攜帶。壩區(qū)產(chǎn)蠶豆,豆糠也用于喂騾馬。
铓是馬幫運輸?shù)谋貍渲?。铓相?dāng)于喇叭,出現(xiàn)危險情況時發(fā)聲以作提醒。馬幫都有铓兩面,铓分雌雄,一大一小,大為母铓,小稱公铓,一前一后。母铓奏強拍,公铓奏弱拍。铓可壯膽助威,它是馬幫行進中的一種信號。趕馬行家可根據(jù)铓的聲音的大小、快慢和節(jié)奏分辨出是哪個地方,哪一家的馬幫,知道铓鑼傳遞的是遇險、讓路、還是求救的信號。到了晚上,铓聲陣陣可以有驚嚇飛禽走獸的作用。
敲铓也有規(guī)矩。每逢過村寨,進集市或馬道轉(zhuǎn)彎處敲铓人就有節(jié)奏地敲鑼,三兩步敲一下,提醒人們注意和讓路。铓在深山密林時,可驚嚇野獸,走岔道不迷路,聯(lián)絡(luò)馬群以免騾馬失散或“闖幫”發(fā)生意外。同時也給遠(yuǎn)處傳遞信息,表示馬幫來了。在寬道上的要為從狹道上來的讓路,上坡的要讓下坡的,有事告急,鑼聲絕對不一樣。“哐——,哐——,哐——;啵——,啵——,啵——”的铓音在山谷、曠野、集市、村寨中回旋。
水煙鍋,有竹木和白銅、黃銅做的。時間長了,水煙筒被手磨得油膩發(fā)紅。咂煙要香火或引火索,這樣方便,火不容易熄滅。篾帽上插著香支,往哪個方向行走,香往那方插。也有用火索子。火索子是用秧草搓成的,從田埂上采回秧草,曬干后用錘子敲絨,取去草心搓成索子盤起即可。燃著一點暗火對著嘴巴一吹,就可以點煙。煙筒里水花翻滾,發(fā)出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響,低頭,點火,吸香味,飄滿山坡。趕馬漢子的煙癮大,有叭噠叭噠咂旱煙鍋,咕隆咕隆的咂水煙鍋。
銅器皿有炊鍋(銅火鍋)、羅鍋、茶壺、銻盆等。
馬街有不少手藝精湛的工匠。專做役馱馬用的靽胸、后鞧,牲口屁股上的皮帶子,鞧繩、棕索、麻繩和皮編籠頭,馬掌、掌釘、釘錘、削刀等等。皮革制品有皮織馬籠頭、馬皮板箱、牛皮煙盒等。馬街皮匠手工藝啟蒙得早,先是袁魏兩家做硬皮箱,外層用皮包蒙。后又改制軟皮箱。還有楊、潘等幾姓人家專做皮底、皮繩等。在制箱過程中,匠人要用特殊工藝把牛皮或馬皮一針一線地縫包在木板上,金屬鑲扣包著八個角。這種皮箱是當(dāng)時婚嫁必需置辦的物品。
木器等手工業(yè)發(fā)展較快,馬具有鞍子、鞧木、鞧珠等。我姑公公徐慶廣,生于清末,小龍?zhí)多l(xiāng)間的一個木匠,那時專做馬鞍子到馬街賣。他打制的鞍子美觀實用。
四、習(xí)俗忌諱
馬幫有規(guī)矩、有禁忌。馬幫在路上,常常逾年不歸,經(jīng)常需要趕時間、抓機會,大部分時間過的是艱辛的野營露宿生活,隨時要與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和糟糕的天氣抗?fàn)?,過的是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
馬幫行路的規(guī)矩是:頭騾不走,馬幫就不能走。查萬賢老人說,趕馬有很多忌諱,路上煮飯支鍋叉要和羅鍋把順著同一個方向,這樣一路才順利;湊火,柴要一順地湊,不能亂丟亂放,橫著燒路上會蹩著馬腳。盛飯要從羅鍋表面一層層刮舀下去。忌諱鑼鍋碗筷亂敲。
馬幫每當(dāng)出門遠(yuǎn)行,要卜卦選擇吉日。說是在吉日出門遠(yuǎn)行,預(yù)示生意好,途中安全;若是在兇日出門,不僅生意會虧本,還會出現(xiàn)人馬意外傷亡事故。當(dāng)時馬幫卜卦有雞頭卦、草結(jié)卦、金錢卦等。
雞頭卦:殺只公雞,整只熬湯,雞頭由馬鍋頭吃。然后根據(jù)雞頭骨的長相有沒有裂痕,有沒有血痕,對照卦向作推算,“擇日”“撞日”等如非吉兆,即停止上路。
草結(jié)卦:用草打結(jié),心里默念,哈三口氣,扔出。如果草結(jié)散開,大吉,可行走;反之,視為不吉,勿行。
金錢卦:用通洞錢三枚卜卦。他們認(rèn)為,年三十晚上卜一卦,準(zhǔn)一年,平時頭天晚上卜一卦,準(zhǔn)一天。
趕馬人做事麻利、吃苦耐勞、主事專一。馬鍋頭負(fù)責(zé)傳授馬幫行路知識、提示語言生活禁忌、講解各地民風(fēng)民俗。以恢復(fù)忌諱有口忌、行為忌等。
口忌:回家稱“打轉(zhuǎn)”,蛇稱串子,狼叫老豺狗,燈叫亮子,送葬叫發(fā)財或進財。馬幫若遇涉水過河,渡船之前忌說“翻”“沉”和與此諧音的話。遇賊搶說是“水漫了”。上午叫孟姓者為“混”,據(jù)說孟與“夢”諧音,早上不說夢,稱夢為“串臺子”,早晨說夢,一天不幸,尤其是噩夢是不好的預(yù)兆,如果說了擔(dān)憂演變成真事。馱馬不聽主人使喚時,不能罵馬“豹子抬”“狼拖”“殺、砍、宰”一類的不吉利話等等。
行為忌:忌筷子直插飯上,吃飯不得坐在垛子上或鞍子上,忌踩門檻;忌跨越草帽、篾帽、扁擔(dān),忌筷子敲空碗,說是會窮。
馬鍋頭的辦法多、點子多。他們可以把騾馬馴得自己接馱子,會聽口令,叫臥則臥,叫站則站,叫停則停,叫行則行,叫舉腳則舉腳。馬語,是趕馬人在趕馬過程中叫喚、吆喝騾馬時的一種特殊語言。趕馬人把馬站停叫“扎”,叫后退為“?(音te,即退)”,叫行走為“駕”。
馬幫的行話是馬幫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形成的,是馬幫獨有的一種語言行為方式。途中歇稍叫“打尖”;籠火做飯叫“開稍”;野外宿營叫“開亮”;“歇腳”“歇稍”都是指休息;“一哨”指約半天的路程;“一站”指一天的路程,可長可短, 60里一站,70里是大站。
陸良人賣牲口不賣籠頭、韁繩,這是規(guī)矩。賣牲口時籠頭、韁繩是要取下來的,絕不隨牲口一起賣掉。民間傳聞與龍海有關(guān),龍海的坐騎寶馬救過他的命,龍海出行只要抖一抖籠頭、韁繩,馬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牲口有靈性,籠頭、韁繩是不斷線的象征,“賣馬不賣籠,賣籠兩頭窮。” 如果籠頭韁繩賣了,家里會窮,其實是一種不舍。
(作者單位:陸良中樞鎮(zhèn))
責(zé)任編輯:浦丹